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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瑾開始時常出現在公主府。
他大多時候是晚上來，穿著一身素衣，束著簡單的發髻，由趙富貴陪著穿過府內的甬道，不疾不徐地走進正寢旁的耳房。
有時洛染已進了寢殿準備安睡，有時則剛沐浴完從盥室出來，在廊下遇見他時，會規規矩矩地福身行禮。
他總會溫柔地道一句：“小染不必多禮。”
少女也從不與他多話，行完禮，瞥他一眼後，便轉身進了自己的寢殿，留下一路沁人心脾的胰子的清香。
一進寢殿，便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，好似旁邊的耳房沒住人似的。
少女會早早地將馬嬤嬤屏退，一個人窩在軟軟的被窩裏，靜靜地凝望著檻窗上的夜色。
往往在夜深人靜之時，隔壁的耳房會傳出悠揚的骨笛聲，聲聲婉轉，宛如鳥雀低吟，讓這寂靜的夜晚也多了幾許安逸與閑適。
她時常在這溫柔綿延的笛聲裏不知不覺地睡去，睡得安穩而踏實，次日醒來時天已大亮，隔壁的“那個人”也早已回宮上朝。
而殿外明媚的春光裏，卻好似仍有昨夜的笛聲在縈繞。
有一日，少女剛歇晌了起來，無意中發現旁邊的耳房門開著，不由得大吃一驚，府中誰吃了豹子膽竟敢擅闖皇帝的屋子？
她大步跨過去，正欲教訓某個冒失的仆從，剛往那門口探頭一看，卻驀地怔住，在屋中坐著的人竟然是容瑾，他手裏拿著針線，正對著檻窗靜靜地做著女工。
窗前光線明媚，在他周身塗上一抹淡淡的光暈，白皙如玉的手指捏住細針，一推一拉之間神韻盡顯，眉目如畫，氣質出塵。
他似察覺到有人在看他，回眸時怔了怔，一抹溫柔的淺笑自狹長的鳳眼裏溢開：“小染起來啦。”
少女翕動眼睫，忙福身行禮，隨後囁嚅著問，“皇上今日……白日裏也有空過來了？”
“嗯，今日下朝後無事，我便過來了。”他聲音清朗如涓涓泉水，起身徐徐走向她：“我特意給小染做了一雙金縷鞋，正好剛剛完工，不知小染會不會喜歡？”他將一雙亮閃閃的金縷鞋捧到了她的面前。
鞋面上繡著爭奇鬥艷的花花草草，其間還有飛來舞去的各色蝴蝶，儼然一副春意盎然的絕美圖，而在鞋面的四周還鑲嵌著一圈五彩的琉璃珠，光彩奪目晶瑩剔透，那繡工對比圓圓的手藝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少女滿面好奇，瞪著一雙幽黑的杏眼：“竟有彩色的琉璃珠子？”
他溫柔地答：“這是西域進貢的一批五彩琉璃珠，我見著好看，便給小染鑲在了鞋上。”
少女黏膩膩地“哦”了一聲，又覷了一眼那鞋，也沒貿然去接，喃喃問：“皇上怎的……忽然想到給臣妾做鞋了？”
他輕抿唇角，沈默了片刻，低聲回：“我聽聞，小染的那位會做鞋的婢女不幸在南蠻國喪命，故爾……我想自己來給小染做鞋，若是小染喜歡，往後我便一直給小染做。”
少女心頭一暖，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絞痛，如一柄利劍硬生生從臟腑深處刺過來，痛得她低頭緊緊捂住了胸口。
也不過在片刻之間，那疼痛又如一陣颶風呼嘯著疾馳而去。
恍惚間，寸陰若歲，後背滲出一片冷汗。
容瑾神色微凝滿目關切：“小染怎麽了？”
少女松開捂在胸口的手，故作平靜地搖了搖頭：“無事，我剛剛不過是……沒喘上氣來而已。”
“可是身子不舒服？”
“沒有，臣妾沒有不舒服。”她矢口否認，隨即換了話引：“臣妾想試試……皇上做的這雙鞋。”
容瑾仍是不安地端祥她兩眼，見她確實一切如常後才放下心來，眉間舒展地道了聲：“那……我給小染換上吧？”
少女一時也不與他見外，眨著撲閃閃的眸點了點頭。
他將少女扶到玫瑰椅裏坐好，繼而蹲下頎長的身體，輕輕褪下她腳上原有的鞋，再將新做的鞋小心翼翼地穿上去。
以前他心存“男女大防”，總刻意地與她保持肢體上的距離，如今他卻是一心想要靠近她、得到她；以前是她圍著他打轉，嘴裏長長短短地喚著“容哥哥”，如今卻是他追著她不放，嘴裏深深淺淺地喚著“小染”。
世事變換，所幸她還能回來，與他靜靜地相伴、相依，他心裏充滿了感激，連為她穿鞋的姿態也變得格外地輕盈與體貼。
少女的腳上穿了一雙白色羅襪，乖乖巧巧的，再將五光十色的新鞋子往腳上一套，那雙嬌嫩小巧的腳便顯得愈加惹人憐愛了。
她晃了晃腳上的鞋，晃出一片璀璨的光澤來，隨後嘻嘻一笑，笑得杏眼彎彎，猶如兩彎嬌嫩的月芽兒：“真好看，我喜歡這雙鞋子，謝謝皇上。”
他已好久沒見過她這般燦爛地笑了，不由得也心頭一暖，恍若整個人都跟著融化了：“小染喜歡就好，下次，我再給小染做更好看的。”好讓她擁有更多這樣的笑。
那日，少女再未舍得將新鞋脫下了，待容瑾回宮後，她還穿著它去院子裏耍鞭子，去後院的果園裏散步、吃果子。
晚些時候，真真來了，見了她腳上的鞋也不由得一驚：“誰給你做的鞋子，這般好看？”
少女一臉神秘，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出：“是皇上。”
真真這下都要驚掉下巴了：“他……他都已經是皇上了，還肯為你……拿起針線做鞋？”
少女抿著小嘴兒，重重地點頭。
王真撫摸著自己隆起的小腹，思量片刻：“這麽說來，皇上或許壓根兒就不介意你和親南蠻國的事，接你回來的目的便是……要娶你？”她說著禁不住有些激動，一把握住少女的手：“若是如此，我也便放了一百二十個心了。”
少女回來多日，是極少與真真論及個人情感的，畢竟真真身懷六甲，可不能再勞心費神了，眼下被她直楞楞說到這點，少女只得打起馬虎眼：“我現在都成了城中的過街老鼠，哪還有心思去想別的，過一日算一日吧，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看著你順利生產。”
“我沒事的，你放心。”王真滿目憐惜，軟聲安慰：“待過些時日，外頭的罵聲定會小下去的，到時皇上若真有心，也定會想法子與你論及婚事的，反正能從南蠻國回來已是成功一大半，別的都不足為慮了。”
隨後又殷殷叮囑：“這幾日你就安心待在府裏，別總往外跑，免得聽到那些難聽的話心裏難受，耳不聞心不煩。”
少女笑了笑：“你放心，我不出府。”她哪會煩那些罵人的話，她不過是煩體內的盅毒而已，也不知這毒能讓她活到幾時。
二人閑話一番，又一起用了膳，少女這便將真真送出府。
時間就這般平平靜靜地過了幾日，這一日洛染剛用完早膳，小德子便面色覆雜地來稟報：“三公主，那位趙姑娘來了。”
“趙姑娘？”少女一時沒想起趙姑娘究竟是何人。
小德子低聲提醒：“就是以前住在容宅的那個趙小錦。”
少女這才恍然大悟：“原來是她呀，竟還找到這兒來了。”
小德子接下話頭：“奴才聽說她是周國功臣趙明坤的女兒，周國覆國後，皇上也給她在京城撥了棟宅子，她也因此仗著自己功臣之後的出身，多方接交朝臣，以望能入主中宮，只是一直事不遂願。”
少女氣咻咻地咬了咬唇瓣：“她這是癡心妄想。”
“那三公主要不要見她，若是不想見，奴才這便將她打發走。”
“既然她來了，自然是要見的。”少女將矮幾上的“紅紅”掛在了腰間：“否則，她還當我是怕她。”
馬嬤嬤一臉憂心，小心翼翼相勸：“三公主，要不咱們還是別見了吧，聽說趙明坤也是皇上的大恩人，若你與他女兒真起了什麽沖突，皇上能幫咱們倒還好，若是不幫咱們，咱們往後在這周國……怕是也無處安身了。”
少女不屑地撅了撅嘴：“該來的沖突，豈是想躲就能躲過去的？”她斜了馬嬤嬤一眼：“再說了，天下之大，咱們有足夠的銀兩傍身，又怎會無處安身。”她說完蹬著五光十色的金縷鞋轉身就出了殿門，鞋上百花盛開，群蝶飛舞，尤其一道移動的春光盛景。
趙小錦被請進了公主府的正廳，今日她特意裝扮了一番，大紅的襯裙，大綠的外衣，再加以畫峨眉點朱唇，頭上釵镮叮當，看上去貴不可言。
進殿後她也未施禮，不過是目光虛浮地朝首位上的洛染瞟了一眼，向來纖纖弱弱的姿態裏多了幾份淩厲，語帶嘲諷：“當真是沒想到啊，我竟還能有緣與前朝的三公主見面。”
少女不屑地睥睨著她：“這世上你沒想到的事多著呢，也不差這一樁兩樁了，怎麽，你未必不想與我見面？不想與我見面還來公主府找我？”
趙小錦攥緊手裏的帕子，冷冷地盯著她，連嫁兩任汗王，她依然嬌嫩欲滴白璧無瑕，恍若還是當初那個明艷嫵媚的少女，哪怕自己今日著力打扮了一番，卻仍是不及她分毫，怪不得容大哥會被她迷得失了分寸，她當真恨不得她去死。
“三公主可別忘了，如今這裏是周國，而非燕國，你大可不必再擺出這樣一副尊貴無比的架勢，我如今，可不吃你這一套了。”
“你如今倒是顯出原形了。”少女對她鄙夷一笑，繼而從座位上起身，徐徐步向她，脆生生地回懟：“趙小錦你也聽好了，本公主是皇上親自從南蠻國接回周國，並以公主的禮儀安頓進公主府的，此事，還容不得你來置喙。”
趙小錦咬著牙關，繃著臉：“容大哥不過是同情你、憐憫你才將你接回來而已，你有什麽可得意的。”
“以你的身份，怕是還沒資格稱皇上為‘容大哥’吧？”少女高高地擡起下巴，一臉嬌俏的神色：“你又不是公主。”
“你……”趙小錦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少女得意地“哼”了一聲：“更重要的是，我本沒覺得我有什麽可得意的，但你一來，我又覺得我確實可以得意一下子。”她說著將自己五光十色的金縷鞋從裙擺下伸出去，晃了晃：“看到沒，皇上親手為我做的鞋，這花紋、這細細密密的針腳皆出自他之手，哪怕皇上只是同情我、憐憫我，我也覺得心滿意足了。”
趙小錦瞟了一眼那鞋，眸中的怒火幾乎要燒起來，提腳朝她逼近：“皇上為了你這個前朝公主，正承受著全城百姓的壓力、承受著整個朝堂的壓力，你竟還有臉在這裏炫耀？”
“皇上的饋贈珍貴無比，我自然要炫耀，而你，”少女握住腰間的“紅紅”，毫不示弱地迎上去：“一個將軍之女而已，也別在本公主面前說什麽大道理，你今日過來不就是因為嫉妒，因為想入主中宮而不得特意來挑釁的麽，趙小錦啊趙小錦，你都做了這麽久的白日夢了，竟還不肯醒來麽？”
趙小錦被擊中軟肋，整張臉都氣得微微發顫，聲音沈得不能再沈：“你說我做白日夢，你何嘗又不是，一個人人喊打的前朝公主，一個破了身子的殘花敗柳，竟還妄想勾引皇上、妄想入我周國後宮，當真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。”
話剛落音，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厲喝：“放肆。”
殿內二人皆是一怔，往外看去，卻見容瑾正大步流星地走過來，逆光站在了門口，繼而冷冷地看向趙小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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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總會溫柔地道一句：“小染不必多禮。”
少女也從不與他多話，行完禮，瞥他一眼後，便轉身進了自己的寢殿，留下一路沁人心脾的胰子的清香。
一進寢殿，便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，好似旁邊的耳房沒住人似的。
少女會早早地將馬嬤嬤屏退，一個人窩在軟軟的被窩裏，靜靜地凝望著檻窗上的夜色。
往往在夜深人靜之時，隔壁的耳房會傳出悠揚的骨笛聲，聲聲婉轉，宛如鳥雀低吟，讓這寂靜的夜晚也多了幾許安逸與閑適。
她時常在這溫柔綿延的笛聲裏不知不覺地睡去，睡得安穩而踏實，次日醒來時天已大亮，隔壁的“那個人”也早已回宮上朝。
而殿外明媚的春光裏，卻好似仍有昨夜的笛聲在縈繞。
有一日，少女剛歇晌了起來，無意中發現旁邊的耳房門開著，不由得大吃一驚，府中誰吃了豹子膽竟敢擅闖皇帝的屋子？
她大步跨過去，正欲教訓某個冒失的仆從，剛往那門口探頭一看，卻驀地怔住，在屋中坐著的人竟然是容瑾，他手裏拿著針線，正對著檻窗靜靜地做著女工。
窗前光線明媚，在他周身塗上一抹淡淡的光暈，白皙如玉的手指捏住細針，一推一拉之間神韻盡顯，眉目如畫，氣質出塵。
他似察覺到有人在看他，回眸時怔了怔，一抹溫柔的淺笑自狹長的鳳眼裏溢開：“小染起來啦。”
少女翕動眼睫，忙福身行禮，隨後囁嚅著問，“皇上今日……白日裏也有空過來了？”
“嗯，今日下朝後無事，我便過來了。”他聲音清朗如涓涓泉水，起身徐徐走向她：“我特意給小染做了一雙金縷鞋，正好剛剛完工，不知小染會不會喜歡？”他將一雙亮閃閃的金縷鞋捧到了她的面前。
鞋面上繡著爭奇鬥艷的花花草草，其間還有飛來舞去的各色蝴蝶，儼然一副春意盎然的絕美圖，而在鞋面的四周還鑲嵌著一圈五彩的琉璃珠，光彩奪目晶瑩剔透，那繡工對比圓圓的手藝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少女滿面好奇，瞪著一雙幽黑的杏眼：“竟有彩色的琉璃珠子？”
他溫柔地答：“這是西域進貢的一批五彩琉璃珠，我見著好看，便給小染鑲在了鞋上。”
少女黏膩膩地“哦”了一聲，又覷了一眼那鞋，也沒貿然去接，喃喃問：“皇上怎的……忽然想到給臣妾做鞋了？”
他輕抿唇角，沈默了片刻，低聲回：“我聽聞，小染的那位會做鞋的婢女不幸在南蠻國喪命，故爾……我想自己來給小染做鞋，若是小染喜歡，往後我便一直給小染做。”
少女心頭一暖，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絞痛，如一柄利劍硬生生從臟腑深處刺過來，痛得她低頭緊緊捂住了胸口。
也不過在片刻之間，那疼痛又如一陣颶風呼嘯著疾馳而去。
恍惚間，寸陰若歲，後背滲出一片冷汗。
容瑾神色微凝滿目關切：“小染怎麽了？”
少女松開捂在胸口的手，故作平靜地搖了搖頭：“無事，我剛剛不過是……沒喘上氣來而已。”
“可是身子不舒服？”
“沒有，臣妾沒有不舒服。”她矢口否認，隨即換了話引：“臣妾想試試……皇上做的這雙鞋。”
容瑾仍是不安地端祥她兩眼，見她確實一切如常後才放下心來，眉間舒展地道了聲：“那……我給小染換上吧？”
少女一時也不與他見外，眨著撲閃閃的眸點了點頭。
他將少女扶到玫瑰椅裏坐好，繼而蹲下頎長的身體，輕輕褪下她腳上原有的鞋，再將新做的鞋小心翼翼地穿上去。
以前他心存“男女大防”，總刻意地與她保持肢體上的距離，如今他卻是一心想要靠近她、得到她；以前是她圍著他打轉，嘴裏長長短短地喚著“容哥哥”，如今卻是他追著她不放，嘴裏深深淺淺地喚著“小染”。
世事變換，所幸她還能回來，與他靜靜地相伴、相依，他心裏充滿了感激，連為她穿鞋的姿態也變得格外地輕盈與體貼。
少女的腳上穿了一雙白色羅襪，乖乖巧巧的，再將五光十色的新鞋子往腳上一套，那雙嬌嫩小巧的腳便顯得愈加惹人憐愛了。
她晃了晃腳上的鞋，晃出一片璀璨的光澤來，隨後嘻嘻一笑，笑得杏眼彎彎，猶如兩彎嬌嫩的月芽兒：“真好看，我喜歡這雙鞋子，謝謝皇上。”
他已好久沒見過她這般燦爛地笑了，不由得也心頭一暖，恍若整個人都跟著融化了：“小染喜歡就好，下次，我再給小染做更好看的。”好讓她擁有更多這樣的笑。
那日，少女再未舍得將新鞋脫下了，待容瑾回宮後，她還穿著它去院子裏耍鞭子，去後院的果園裏散步、吃果子。
晚些時候，真真來了，見了她腳上的鞋也不由得一驚：“誰給你做的鞋子，這般好看？”
少女一臉神秘，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出：“是皇上。”
真真這下都要驚掉下巴了：“他……他都已經是皇上了，還肯為你……拿起針線做鞋？”
少女抿著小嘴兒，重重地點頭。
王真撫摸著自己隆起的小腹，思量片刻：“這麽說來，皇上或許壓根兒就不介意你和親南蠻國的事，接你回來的目的便是……要娶你？”她說著禁不住有些激動，一把握住少女的手：“若是如此，我也便放了一百二十個心了。”
少女回來多日，是極少與真真論及個人情感的，畢竟真真身懷六甲，可不能再勞心費神了，眼下被她直楞楞說到這點，少女只得打起馬虎眼：“我現在都成了城中的過街老鼠，哪還有心思去想別的，過一日算一日吧，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看著你順利生產。”
“我沒事的，你放心。”王真滿目憐惜，軟聲安慰：“待過些時日，外頭的罵聲定會小下去的，到時皇上若真有心，也定會想法子與你論及婚事的，反正能從南蠻國回來已是成功一大半，別的都不足為慮了。”
隨後又殷殷叮囑：“這幾日你就安心待在府裏，別總往外跑，免得聽到那些難聽的話心裏難受，耳不聞心不煩。”
少女笑了笑：“你放心，我不出府。”她哪會煩那些罵人的話，她不過是煩體內的盅毒而已，也不知這毒能讓她活到幾時。
二人閑話一番，又一起用了膳，少女這便將真真送出府。
時間就這般平平靜靜地過了幾日，這一日洛染剛用完早膳，小德子便面色覆雜地來稟報：“三公主，那位趙姑娘來了。”
“趙姑娘？”少女一時沒想起趙姑娘究竟是何人。
小德子低聲提醒：“就是以前住在容宅的那個趙小錦。”
少女這才恍然大悟：“原來是她呀，竟還找到這兒來了。”
小德子接下話頭：“奴才聽說她是周國功臣趙明坤的女兒，周國覆國後，皇上也給她在京城撥了棟宅子，她也因此仗著自己功臣之後的出身，多方接交朝臣，以望能入主中宮，只是一直事不遂願。”
少女氣咻咻地咬了咬唇瓣：“她這是癡心妄想。”
“那三公主要不要見她，若是不想見，奴才這便將她打發走。”
“既然她來了，自然是要見的。”少女將矮幾上的“紅紅”掛在了腰間：“否則，她還當我是怕她。”
馬嬤嬤一臉憂心，小心翼翼相勸：“三公主，要不咱們還是別見了吧，聽說趙明坤也是皇上的大恩人，若你與他女兒真起了什麽沖突，皇上能幫咱們倒還好，若是不幫咱們，咱們往後在這周國……怕是也無處安身了。”
少女不屑地撅了撅嘴：“該來的沖突，豈是想躲就能躲過去的？”她斜了馬嬤嬤一眼：“再說了，天下之大，咱們有足夠的銀兩傍身，又怎會無處安身。”她說完蹬著五光十色的金縷鞋轉身就出了殿門，鞋上百花盛開，群蝶飛舞，尤其一道移動的春光盛景。
趙小錦被請進了公主府的正廳，今日她特意裝扮了一番，大紅的襯裙，大綠的外衣，再加以畫峨眉點朱唇，頭上釵镮叮當，看上去貴不可言。
進殿後她也未施禮，不過是目光虛浮地朝首位上的洛染瞟了一眼，向來纖纖弱弱的姿態裏多了幾份淩厲，語帶嘲諷：“當真是沒想到啊，我竟還能有緣與前朝的三公主見面。”
少女不屑地睥睨著她：“這世上你沒想到的事多著呢，也不差這一樁兩樁了，怎麽，你未必不想與我見面？不想與我見面還來公主府找我？”
趙小錦攥緊手裏的帕子，冷冷地盯著她，連嫁兩任汗王，她依然嬌嫩欲滴白璧無瑕，恍若還是當初那個明艷嫵媚的少女，哪怕自己今日著力打扮了一番，卻仍是不及她分毫，怪不得容大哥會被她迷得失了分寸，她當真恨不得她去死。
“三公主可別忘了，如今這裏是周國，而非燕國，你大可不必再擺出這樣一副尊貴無比的架勢，我如今，可不吃你這一套了。”
“你如今倒是顯出原形了。”少女對她鄙夷一笑，繼而從座位上起身，徐徐步向她，脆生生地回懟：“趙小錦你也聽好了，本公主是皇上親自從南蠻國接回周國，並以公主的禮儀安頓進公主府的，此事，還容不得你來置喙。”
趙小錦咬著牙關，繃著臉：“容大哥不過是同情你、憐憫你才將你接回來而已，你有什麽可得意的。”
“以你的身份，怕是還沒資格稱皇上為‘容大哥’吧？”少女高高地擡起下巴，一臉嬌俏的神色：“你又不是公主。”
“你……”趙小錦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少女得意地“哼”了一聲：“更重要的是，我本沒覺得我有什麽可得意的，但你一來，我又覺得我確實可以得意一下子。”她說著將自己五光十色的金縷鞋從裙擺下伸出去，晃了晃：“看到沒，皇上親手為我做的鞋，這花紋、這細細密密的針腳皆出自他之手，哪怕皇上只是同情我、憐憫我，我也覺得心滿意足了。”
趙小錦瞟了一眼那鞋，眸中的怒火幾乎要燒起來，提腳朝她逼近：“皇上為了你這個前朝公主，正承受著全城百姓的壓力、承受著整個朝堂的壓力，你竟還有臉在這裏炫耀？”
“皇上的饋贈珍貴無比，我自然要炫耀，而你，”少女握住腰間的“紅紅”，毫不示弱地迎上去：“一個將軍之女而已，也別在本公主面前說什麽大道理，你今日過來不就是因為嫉妒，因為想入主中宮而不得特意來挑釁的麽，趙小錦啊趙小錦，你都做了這麽久的白日夢了，竟還不肯醒來麽？”
趙小錦被擊中軟肋，整張臉都氣得微微發顫，聲音沈得不能再沈：“你說我做白日夢，你何嘗又不是，一個人人喊打的前朝公主，一個破了身子的殘花敗柳，竟還妄想勾引皇上、妄想入我周國後宮，當真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。”
話剛落音，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厲喝：“放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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